前不久到福州，重游位于福州三坊七巷的清人梁章鉅的故居——黃巷小黃樓。

這方建筑，不但氣勢恢宏，而且布局奇特、構件精美、做工精細，足見這位文化高人的睿智和情操。如今的建筑行家們也對其贊賞不絕。由此，使我想起這位達官文士的武夷茶情結。

梁章鉅（1775-1849年），原籍福建長樂，出生于書香世家。祖上于清初遷移福州，道光年間興建黃巷小黃樓而居。

梁章鉅少年時就聰穎過人，4歲即從母讀書，9歲能詩，28歲考取進士。先后任禮部主事等職，官至江蘇巡撫，并兼署兩江總督。在任時極力配合師弟林則徐禁煙明舉。他不但為官政績突顯，深受百姓擁戴，而且是位博學多才、治學嚴謹、著作等身的文人。70歲時，其好友王淑蘭撰賀壽聯云：“二十舉鄉(xiāng)，三十登第，四十還朝，五十出守，六十開府，七十歸田，須知此后逍遙，一代福人多暇日；簡如格言，詳如隨筆，博如旁證，精如選學，巧如聯話，高如詩集，略數平生著述，千秋大業(yè)擅名山?！逼湟恍泄I(yè)，令世人敬佩不已。

說也奇怪，這位常在大都市為官、在海濱居住的梁先生可能是欣賞鄉(xiāng)間的純樸民風、山城的恬靜，居然與福建邊陲的偏邑結下不解之緣，數度僑居浦城。其間兩度執(zhí)掌浦南書院講席，輯《東南橋外詩鈔》《浦南詩話》等著述，協修《浦城縣志》，他在此選基建宅、擇婿嫁女?？芍^對“銀浦城”一往情深。

梁章鉅不但對浦城及閩北山水寄有深情，而且對武夷巖茶鐘愛有加。他多次行游武夷，寫下了《武夷游記》及詩作，字里行間洋溢出他對碧水丹山的賞識。特別是他對武夷巖茶的高度贊賞和獨到評說，令人叫絕。他在《歸田瑣記·品茶》一文中，評第了武夷茶的歷史及盛況，梁章鉅認為“今城中州府解，及豪富人家競武夷茶”的原因，是“武夷焙法，實甲天下”。他和朋友們談論到當時的茶種、茶品及各種名茶，及其香味形成原因。如“與梅花相近者，即引得梅之味；與木瓜相近者，即引得木瓜之味”。如今武夷山也有人在茶園中種植桂花，可能是得此啟發(fā)。他們還深有體會地說明用武夷山中的山谷幽泉，沖泡武夷巖茶，方能“發(fā)其精英”。這論證了“水為茶之母”之名言。

他還記錄了在天游觀，與靜參羽士評說武夷巖茶的四個等級：“一曰香，花香、小種之類皆有之”；“等而上之，則曰清。香而不清，尤凡品也”；“再等而上之，則曰甘。香而不甘，則苦茗也”；“再等而上之，則曰活。甘而不活，亦不過好茶而已”。這說明極品武夷巖茶應當具有“活”性。他們對“活”的體驗是“須從舌本辨之，微乎其微”，同時還告誡人們品飲巖茶，要“瀹以山中之水，方能悟出此消息”。這種辨析巖茶“香清甘活”的方法，后來便成了烏龍茶的感觀標準。再后來，由于產地、工藝之差異，對此標準各有所側重：有的注重香，有的講究清。武夷人則一直秉承傳統(tǒng)，把“活”作為最高目標以求之。“活”是有表現的，并非虛無之說，即干茶褐色油潤，水色橙黃清澈，茶湯順滑生津，滋味豐富有層次感，葉底軟亮肥厚。這當然是巖茶的最高境界，是“等而上之”的上上者。有的人把這四個字倒過來，一開始就要求“活”，這是大多茶品難以達到的，所以只有循序漸進，以評出等級，極品茶總是極少的。梁章鉅所記錄下的巖茶“香清甘活”的遞進式評定方法，成了世人品飲烏龍茶的尺度。